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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俊娘子 第5章(2)
    一記右拳倏地打中他左顴骨!

    誰讓他惡性不改又耍嘴皮子,穆容華當真一拳過去,打他個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“不是說君子不動手嗎?!”游石珍哀叫揉著臉,直起身軀,一臉無辜。

    “遇到太欠揍的,君子都不君子了。”她臉紅過腮,又惱又……羞。是,沒錯,她就是惱羞成怒了如何?!

    “那還是我的錯了?”磨磨牙低咆。

    “自然是你的錯。望珍爺知錯能改。”火氣隱隱。

    “你對別的男人就能又說又笑,又指手畫腳好不快活,對我就凶巴巴,你這樣沒錯嗎?”禁不住又擺出挑釁神氣。

    穆容華聞言一愣。“我何時對別的男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就方才、就剛剛!你領著人逛鋪子、逛後院大倉,還請人喝茶吃果,我進來這麼久,你連坐都沒請我坐。”

    “你、你到底躲著偷覷了多久?那人是我姑母從她婆家方氏大族里過繼來的兒子之一,姓方名仰懷,我得喊他一聲二表哥。我哪有對他又說又笑又……”好吧,即便有,也是刻意為之,她想試探一些事,耍了點小手段,她才不是……不是……奇了!她何必急著解釋?

    “所以你看上你二表哥?!”平地一聲雷響。

    傻眼。“誰說我看上他了?!”

    “沒看上干麼沖他亂笑?”揉完臉,很有氣勢地雙臂盤胸質問。

    “你、你……”完全不可理喻!

    穆容華想了下兩人適才對話,一句快過一句,話都不經大腦似,既酸又嗆,簡直跟小孩家家、誰也不讓誰的吵架沒兩樣。

    實在沒料到自個兒會有這一面,隨之起舞,他說一句她就想頂回去,明明不是這般逞能斗狠的脾性,卻一再受他撩撥,一顆心起起伏伏搖蕩。

    咬咬唇,她緩下氣息,如若嘆息般問——

    “珍爺此次尋來,究竟所為何事?該不會只想找穆某吵嘴吧?”垂下眸,狀若無意般拉開折扇,她輕緩掮動,一下下揭涼膚上燥熱。

    游石珍像也意會到兩人的亂吵一通,吵得好莫名其妙。

    老實說,他也不明白自己作啥這樣,不跟穆大少吵,不逗她回嘴,就渾身不暢快。揪著“娘子”的稱呼不放,其實是愛瞧她正經認真的一張臉強忍別扭的模樣,她沒辦法那麼瀟灑自若了,便覺自個兒仿佛真觸到她的本心。

    而本心柔韌。

    說到底,也只是個尋常姑娘家,會害羞,也能被逗得臉紅發惱,氣息不順,然後他會很樂……停!停停停——

    游石珍,你又想哪兒去?!

    他用力抹了把臉,滿掌抹不去的燥意,低咳兩聲清清喉嚨才道——

    “托閣下之福,近來關外地頭老大又有生意上門。”

    見秀逸俊容倏地抬起,搖扇的手一頓,他沉聲便問︰“當時馬賊搶你廣豐號貨物、擄走你那些伙計,並非意外,而是有誰從中安排,刻意要你栽個大跟頭,是嗎?”賊窩掃了便掃了,將人救出後,他並無留意其他,直到這次有人透過中間者與他接頭,下手目標竟是她,才令他對事上心。

    穆容華淺淺吐一口氣,點了點頭。

    “殷叔後來給我看了一封信,那信是從馬賊老大身上掉落,被殷叔拾了去。”她將信的內容詳細說出,連信底署名是何人,還有五房嬸母作為陪嫁的關外小莊子等事,亦全部攤開。

    “……從域外拉來的那批香料確實堆在小莊子窯窖里,那莊子僅有幾個老僕留下,看守向來不嚴。殷叔私下查問,一名近乎眼盲的老僕才道,之前有人拉貨過來擱置,只說是十一少穆行謹的意思,老僕便無多問。”略頓了頓——

    “我十一弟很有經商天賦,只是五房產業多在南邊,我與他倒也不常相見。莊子里的老僕八成以為自家少爺打域外拉貨,便開了窯窖讓他們堆放。”

    “馬賊搶了貨不擱自個兒賊窩,卻送至穆家五房的小莊子嗎……”游石珍挲著下顎,銳目微眯。“你尋到那批貨,卻隱瞞此事,情願听族里長輩叨念,是有意讓其他人以為你當真賠了夫人又折兵,損失慘重。”

    穆容華又有些惱他了,心想,他定從一開始便混在她周遭、藏在她左右,才把她今日跟方仰懷所談、所議之事全听了去。

    “所以那批香料尚在小莊子里?”游石珍問。

    她搖搖頭,躊躇了會兒。“……我讓人把貨拉到南邊賣了,偷偷的。”

    游石珍挑高一道眉角。

    貨運南邊,還得偷偷來,在那樣匆促時候,那得有人脈、有路子……而她方才話里道出,穆十一有經商天賦,產業多在南邊。

    他瞬間了然,唇角勾笑。“你讓你十一弟搭手,北貨南銷,賣出好價錢了?”

    穆容華心里一跳。

    被瞧出手段,她雙腮略燙,陣底又宛如映星。

    “賣得……還算可以。”其實獲利驚人啊!

    到底听出她遲滯語氣的底蘊,游石珍笑了笑,居高臨下盯著那顆青絲柔亮的小腦袋瓜,內心有激賞、有佩服。

    在他眼界里,她從來都是堅毅的、膽大心細之人,不管是底細被揭之前的清俊佳公子,抑或如今處處透柔韌的淡雅女子。

    怎麼辦?依舊想認她這個“兄弟”,想得胸內緊繃。

    暗暗吐納壓制著,他低沉道︰“既選擇與穆十一合作,那便說明,你覺馬賊掉落的那封信有假。”

    穆容華輕應了聲。“信是故意掉的?抑或不小心弄掉?這還兩說。但信上的字確實仿得極像。”

    仿佛在腦中又一次確認,她微用力頷首。“真的像極。連使筆的腕勁和下筆力道都算計過的。我、行謹,以及年歲相若的穆家子弟,年幼皆在自家學堂習字讀學算,長大後雖分隔兩處,尋常亦多魚雁往返,他的字我是清楚的。”深吸一口氣緩了緩——

    “就是太清楚他的字,有幾字他以往寫錯,多一點或少一捺,筆尾該勾時候不勾,該直直一豎時他又勾了,先生糾正再糾正,他依然故我,只道寫出的字旁人看懂便好,講究什麼,又不是要考狀元、搏翰林……”說到這兒,她微微一笑。

    “也就是說——”游石珍淡淡啟唇。“那封信里有那些字出現了,卻寫得再正確不過,你因此起疑?”

    穆容華用扇子輕撓下巴,那抹淺微的笑略深。“是有兩個字讓我覺得古怪,但之所以信我十一弟,是因自覺他是個有傲氣的,他若瞧我不順眼,想扳倒我,會光明正大在生意場上與我各憑本事地斗,這種暗中使絆子,甚至傷及無辜的路數,非他所愛。”低柔嘆了聲,有些小小的莫可奈何——

    “這一次開口問十一弟相幫,可讓他沖著我張揚了,算是欠了他一份人情。”

    也許她自身未察覺,但听進游石珍耳中著實明顯,她語氣透出長姊對待淘氣弟弟、那種包含威儀的寵溺。

    她喜歡她的十一弟。

    “原來你看上的是穆十一。”不滿的情緒乍現,偏要擠兌人。

    “我看上……你胡說什麼?行謹是我堂弟!”

    “哥哥我還是你親夫呢!”

    “游石珍你……”原本好好說話,現下又沒個正經胡鬧糾纏。穆容華一惱,倏地收束扇子起身,單肩與肘部同時頂向他身側,欲將人撞開。

    珍二管不住這張嘴,與姑娘家的穆大少交手,話總是由心不由他。

    倘是穆容華笑笑揭過去,他亦不會緊揪不放,但她卻像一串被點燃的炮杖,臉兒脹紅,眸中含怒,說動手就動手。

    游家珍二行走江湖,有道是敵不動,他不動,敵若動,他絕對比誰都靈動!

    都動手了,還客氣哈兒勁?!

    他借力使力,反手一帶,呼吸間已擒敵在手。

    兩邊肩臂皆被他狠扣的人兒,低哼了聲隨即強忍。

    但,僅僅是那一聲幽微低哼,就足夠撼動他滿腔胸壑,再瞥見她頰側紫痕、唇角瘀傷,哪還能沖她張揚什麼?

    他瞬間撤手,高大肉牆仍堵在她面前,卻不敢再動她一根毫毛。

    穆容華抬手揉臂,陣光微含倔色,而胸脯起伏略劇,顯然又受他招惹。

    游石珍被瞪得耳根暗熱,干脆豁出去,他從懷里掏出一袋東西,硬塞進她手里。“我問過絲姆嬤嬤了,她說,這玩意兒可內服、可外用,你要是……又是……鬧疼,可捏碎一丸和水吞掉,也能搗成藥泥敷在下月復。”

    穆容華松開袋口往里邊看,先有異香撲鼻,她一怔,記起這氣味。

    “這是……天紅貝!”

    姥姥曾給過她一些,對付她癸水來潮時所引起的月復疼有莫大功效,更能緩和落紅不止之癥,只是極難入手,但她此刻卻揣著一整袋。

    “你哪里得來的?”眉陣驚揚。

    游石珍嘿笑一聲,又閑適自若般盤手胸前。“穆大少啊穆大少,你想探哥哥我這條商機嗎?嘿,哥哥我偏不告訴你,偏要你心癢難耐啊心癢難耐。”

    穆容華簡直……實在……不曉得該如何對付他!

    游石珍見她發愣,以為自己大佔贏面,心悅了,卻再見她帶傷的清顏,心暗暗又吃疼了一下,這心悅且心疼的,攪得他氣都不順。

    他忽又抹一把熱氣騰升的臉,頭一甩,粗粗魯魯道……

    “倘你自個兒要用,也……也甭怕斷貨。哥哥我重情重義、肝腸如血、意氣如虹,寧可人負我,豈能我負人,哥哥我……我供著你就是。”

    這人……

    怎會有如他這樣的人?!

    一會兒能將人氣得一佛出世、二佛升天,氣得眼前盡是紅霧,一會兒卻狠狠掐握她的心,令她心凜神顫,全身似被大潮來回沖刷個遍。

    而顫栗過後留有余韻,淺淺去嘗是滿腔描繪不出的暖。

    心暖心軟……

    怎能有人像他這樣?讓人對著他生氣,惱得恨不得咬上一口,卻覺他竟又這般、這般、這般的……可愛……好可愛……

    外邊,小議事廳的門傳來三聲敲動,兩重一輕,是寶綿慣用的手法。

    穆容華微地一震,面前男人倒一副雷打不動的姿態,眉角與嘴角似揚未揚。

    他逮到機會又想讓她急、看她出糗。

    他沒打算乖乖退開,讓道給她。

    寶綿听不到她喊她入內的回應,遂更重地敲了一次門。

    手中揪緊裝滿天紅貝的小袋,她再次被他鬧得一顆心竄伏不定。

    自相識以來的每一次交手,她似從未佔上風,真要教他驚絕的話,必得尋到他“致命”的點,然後重重一擊,要重重的才好,讓他不敢小覷她。

    這個男人“致命”的點,她知道的,畢竟,她把他的秘密听了去——

    他練童子功,他不近。

    這般地令人可惱,又可惱地教人覺得可愛。

    他直問她看上誰,她若說看上他,他信不?

    她突然一個箭步沖上,兩只闊袖環上他的肩與頸,踮起腳尖……仰高臉容。

    四目交接間,她以唇重重襲擊他似笑未笑的嘴,壓得他驚絕瞠目!

    他僵在當場,連氣息也凝結似,傻傻任她欺壓,只有兩丸眼珠隱隱顫動。

    終于終于,她到底勝了他這一回。

    舌尖乘勝追擊,得寸近尺地濡潤他唇瓣,未及深深侵據,外邊的推門聲響起。小丫鬟等不到主子回應,干脆自請入內了。

    等等!她這麼做的目的是——

    穆容華驀然撇開臉,這個吻由她起頭、任她輾轉貼熨,亦由她突兀作結。

    她極快地從他身側溜走,沒遭到一絲半毫的阻撓。

    順利擺月兌那堵高大“屏障”,她疾步走出內房,不曾回眸再看。

    寶綿端來消暑解渴的烏梅湯,不待小丫鬟放妥,她單手一抄就咕嚕咕嚕往嘴里灌,灌得太急,素衫襟口都沾上湯汁。

    寶綿目瞪口呆,沒見過她這麼急躁迫切的模樣,兩頰還紅得快滲血。

    包讓小丫鬟驚呆的是,她家穆少湯碗一擱,拉她的手起腳就往外頭沖。

    “回……回廣豐號去,有急事,快走!”

    穆大少發了狠,“偷香”珍二爺,但實在不確定這“香一個”能把珍二爺定身多久啊。

    不管了不管了,先跑再說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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