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虎膽謬算 第三章
    “你?”

    說起來很夸張,可事實就是這樣,胡宇笙一直都忙得沒空仔細打量自己的助理,直到今天,他才發現她的打扮很怪異。

    微紅色的鬈發,一副金框眼鏡,總是低垂著頭作紀錄,想看清楚她的臉都顯得有些困難。

    她講話的時候也不太敢抬頭看人,看起來像是缺乏自信心,可是她的工作成果卻又讓人找不出問題。

    “梁小姐,麻煩你停一下。”他阻止她喋喋不休的報告。

    “嗯,有錯嗎?我再審閱一遍好了……”以為準備的資料有誤,梁乙真快速的把手上的資料又閱讀一回。

    她的工作態度是沒有問題的,但是她說話時老是低垂著頭的德行卻讓他很感冒。

    “一個人的儀態端不端正,抬頭挺胸也是很重要的一點。”

    “喔。”

    “你知道我的意思吧?”胡宇笙很懷疑當初應試的主考官怎麼會錄用她,如果當時是他在場,他不會考慮聘用一個對自己外表如此不重視的人當助理的,“麻煩你抬頭挺胸。”

    “喔。”

    可是回應後,她還是低垂著頭,因為她真的很怕被認出來,怕丟了工作,兩萬八千塊很好用的,至少她發現最近她親愛的媽媽比較少生氣了,這個月帳單來的時候也不會愁容滿面的想著要省下哪筆錢才夠開支。

    “你沒听懂我所說的話嗎?”

    “有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把頭抬起來!”身為上司,命令下達後,員工卻仍舊置若罔聞,他的脾氣再好,也忍不住想要發飆。

    抬高了音量,也加重了語氣,他等著看她的反應。

    結果,她竟然把頭垂得更低了!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按捺著快要爆發的怒火,胡宇笙起身繞到她身旁,緩緩的繞著她轉,“你臉上又沒有長痘子,更不是麻花臉,為什麼不抬頭挺胸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有苦難言,這回她恐怕真的要回家吃自己了。

    “你可知道身為我的助理意味著什麼嗎?”略停頓後他又繼續說︰“在外等同於我的分身,你如此難登大雅之堂,要我怎麼繼續雇用你替我工作呢?”

    粱乙真心急的抬頭大叫,“請不要開除我!”

    他這下總算看清了她的臉孔,但卻也楞住了。

    這分明就是小蝴蝶的臉孔!尤其是那黑白分明的眼珠,清澈得恍如一潭可以見底的湖。

    只有那頭紅色的鬈發不像她。

    下意識抬高了手,在觸及她的發絲後,他出其不意的扯了一下,這一扯,可讓他解開了謎底。

    一頭黑直如瀑的長發披泄下來。

    “果然是你!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干麼把自己改造成這副模樣?”

    “這個我可以解釋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當然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。”

    梁乙真精得很,在胡宇笙下令要她把辦公室的門關上的時候,她就想到了自己該怎麼應對。

    之前她去一家公司應徵,那是一家夫妻合力掌管的家族企業,那個老板娘就因為她的長相而把她排除在雇用的人選之外。

    她把自己當時在洗手間听到的那間公司員工講的一番話,轉述給胡宇笙听——

    “老板娘說她長得太漂亮,怕她當了助理之後會勾引老板,老板娘還說,辦公室內不需要花瓶。”

    “那時候我去應徵工作,被那家公司的老板娘那樣一說之後,心里受到很大的傷害,我希望人家能多注意我的工作能力,而不要只看我的外表就來判斷我。”

    仔細再打量她一回,胡宇笙滿是玩味笑意的說︰“你看起來像花瓶嗎?頂多像個鄰家的小妹妹。”

    以美麗的程度來分,她頂多是可愛點,還不足以構成殺傷力,比起郢晨心,她是比較無害的小綿羊。

    “我也是這麼想的,可是沒辦法啊,那個老板娘太豐腴了,可能覺得只要比她少點肉的女人都是危險人物吧?”想不通胡宇笙那話是褒還是貶,她只好尷尬的附和。

    “那你還真是倒楣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現在他說什麼她都努力配合,怕多說多錯。

    “可是你來這里已經好一陣子了,早就該要表明自己的身分才對,為什麼還一直瞞著我呢?”他也真是忙昏頭了,一直沒留意他這小助理的全名,要不然也不會到今天才發現真相。

    “其實我本來也不知道總裁就是在晨心家遇見的那位先生,是那天晚上你認出我時我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什麼?我長得有那麼普通嗎?”知道她沒認出他,他有點不舒服。

    “我不懂總裁的意思。”梁乙真努力的想從自己說過的字眼中找出和長相普通有關聯的字眼。她哪有那樣講過?

    “你真的沒有認出我來?”

    “真的。”

    見她點頭如搗蒜,胡宇笙勉強相信了她的說詞,“那麼你明天開始可以換回自己原來的樣子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啦!”

    “為什麼不行?”

    “大家都習慣我這個樣子,如果我換回本來的面目,說不定人家會以為我在打什麼歪主意,拜托總裁別逼我改變好嗎?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要我為了別人而忍受著你那種樣子?”見她把假發蓋回頭上,他伸手想再把假發扯掉,“我討厭人家垂頭喪氣的模樣,你可是我的助理,會丟我的臉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哪來的勇氣,粱乙真退了幾步,躲開他的手,在接收到他責備的眼神時,她裝傻的笑說︰“總裁先生,拜托不要這樣啦,我答應你以後會抬頭挺胸,也會稍微注意自己的穿著打扮,我這樣很好啦,看起來比較成熟,也比較穩重。”

    “是比較老氣又比較俗氣吧?”斜睨著她,他很坦白的說出自己的看法。

    “反正我是助理嘛,有什麼關系呢?我的能力比較重要啊,對不對?總裁先生一定不會以貌取人的,我是這樣深信的。”

    傍糖吃叫小孩不要吵,這招連對大人也有效呢,被她這樣一哄一捧之下,胡宇笙也不好意思再堅持己見了。

    “也許你說得對,這樣也可以避免太多蒼蠅繞著你飛來飛去影響工作。”

    “總裁真是愛說笑,我才沒有那麼大的魅力呢。”

    是嗎?她可能低估自己了吧,如果她沒有那種魅力,何以在宴會上他會有股想要抓住小蝴蝶的沖動?

    “總裁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麼事?”

    “你的手機在響。”

    “喔。”經她提醒,他拉回思緒,接起電話,“爸,什麼事?”

    “今晚六點我和郢董事長一家約了一起吃飯,你過來豪賓一趟。”

    “郢董事長一家?喔,我知道了。”這通電話提醒了他對婚姻的規劃,也讓他不得不把剛剛萌芽的些許紛飛思緒打住。

    見他掛了電話,她問︰“總裁要和晨心一家人吃飯嗎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那提醒你千萬不要送晨心花。”

    “為什麼?”

    “晨心對花粉過敏。”

    “真糟糕。”

    “怎麼了?”

    “我每天送給她一束花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改送別的禮物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覺得送什麼比較合適呢?”

    “藝術的東西都合適。”梁乙真話一月兌口後才想起自己是來替郢晨心臥底的,這下豈不是扯了後腿、幫了倒忙?!

    “有你這個愛情顧問,我想我應該可以如願抱得美人歸了。”

    愛情顧問?不知道怎麼的,這話听起來令她心底莫名的微酸……

    和郢家打好關系,先獲得郢晨心父母的首肯,再進一步擄獲郢晨心的芳心,這是胡宇笙原先規劃好的目標。

    在上流社會,這樣的婚姻很合情合理,通常只要男女雙方互不厭惡,事情就可以進行得很順利,甚至很快就可以談論到結婚細節。

    “我看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多了解彼此好了。”

    吃飽飯,郢瑞同開始努力制造機會讓兩個年輕人單獨相處。

    “也好,我還有個牌約,我們就先走一步了。”章若屏在桌下扯了扯丈夫的手,不住的暗示他該閃人了。

    “宇笙,你就請郢小姐去看場電影,或者去逛逛街,可要記得別太晚送人家回家啊。”胡競遠很識趣的起身,離去前還不忘記交代一番。

    原本這飯局就多半是郢瑞同和胡競遠在對答,他們一走,氣氛頓時顯得冷清下來。

    “听說郢小姐和乙真是同學?”

    “啊?嗯,是啊。”郢晨心被他這個問題嚇到,以為東窗事發,她開始緊張了,“有什麼事嗎?你怎麼會認識乙真?”

    “她現在是我的助理,你不知道?”

    “我只听她說到你們公司上班,沒刻意問她在哪個部門,原來是在當你的助理喔,真巧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我也覺得很巧,我第一次見到她,是在你們家的宴會上遇見的,當時她潑了我一身的飲料。”

    這一點郢晨心倒是不知道,听他這一提,不禁激發出好奇心來,“乙真沒告訴我耶,你們的相識好戲劇化喔!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這樣想,不過要不是今天我認出她,還不知道她就是那只小蝴蝶……呃,我是說冒失鬼。”發覺措詞太怪,怕她誤解,他連忙修正用語。

    “你對乙真的工作表現還滿意嗎?”

    “當然,她很認真,能力也比我之前請的幾個助理強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看他滿臉贊賞,她才稍稍松了口氣,“乙真是我的好同學,請你多多照顧她。”

    “我對員工一向一視同仁。”

    跩什麼跩啊!她聞言忍不住在心底罵了一句,“那請別對她特別嚴苛。”

    “當然,看在郢小姐的面子上,我不會故意刁難她的,不過我想她應該也不至於會出什麼會讓我想要刁難她的亂子才是。”

    這個人真的是外界傳說的那只老虎嗎?怎麼和她听說的那個他不太一樣呢?听說他很難伺候,脾氣就和老虎一樣凶惡,當他的員工,不被他削就要感謝老天眷顧,怎麼可能還能獲得他的贊賞?

    回想起他剛剛對梁乙真的稱呼,郢晨心突然有個新的想法。

    “除了工作以外,胡先生覺得乙真怎麼樣呢?”

    “是個很不錯的女孩,看起來很活潑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乙真很樂觀,她雖然是半工半讀完成大學教育,可是從來不在朋友面前抱怨自己的辛苦喔,而且她對朋友好得沒話說。”若沒猜錯,這個口口聲聲要追求她的胡宇笙,對乙真的第一印象比對她的好,為了讓他對乙真的印象更好,郢晨心努力的把好友刻苦耐勞的私事給張揚出來。

    “半工半讀?她家境很不好嗎?”

    “是啊,她爸爸失業很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這樣啊……”

    這個問題讓他陷入沉思,他發呆了好久,久到忘記自己正在和郢晨心約會,久到他回神過來時,郢晨心已經不在座位上。

    望著空蕩蕩的座位,他狠狠敲了自己腦袋一記,“胡宇笙,你到底發什麼神經啊!”

    好不容易獲得的機會,卻讓他自己給破壞了。

    時針指著九點,月亮好不容易探出頭來,今晚的台北算是好天氣,空氣沒那麼污濁,和風緩緩吹著,是個適合約會的好日子。

    這時間,胡宇笙和晨心兩人大概剛看完電影或者吃完宵夜,然後漫步在這迷人的月色下吧……

    “梁乙真,你今天到底在發什麼神經,干麼一直看時鐘?”

    “媽,會痛耶!”被打的梁乙真撫著後腦勺發出抗議。

    “怕痛就不要在那里醉生夢死的,你沒看見我今天洗了一堆衣服嗎?還不快點幫我處理一下,明天客人要來拿了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接手熨燙的工作,可是因為她有點心不在焉,思緒老猜想著胡宇笙和晨心的約會狀況,一不小心,她的手就被熨斗給燙到了。

    這一燙,痛得她哇哇大叫。

    “你到底在干麼啊!”

    “燙到了。”她放下熨斗,走到廚房去沖水。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不想做啊?才叫你做點事情就弄出個傷來,如果不想做就說一聲,我自己來。”

    “沒有啦,我先沖一下水,等會兒就去燙衣服了。”平常她是不會抱怨的,今天的情緒卻特別低落,又被路過的梁乙軒罵笨蛋,心中委屈突然就沖上了眼眶。

    怕被發現,她飛快的捧了一手的水潑向臉上,再順手拿了張面紙,拭去混著水和淚水的濕意。

    深呼吸口氣,她再繼續未完的工作。

    “媽,我好餓,有沒有吃的?”

    “你工作都還沒做完吃什麼吃?!”

    “活該,被罵了喔!”梁乙軒一臉的幸災樂禍,那臉賤得讓人很想掐死他。

    “媽,你要管管乙軒,上次他和一堆小混混喝酒抽煙被我看見,那些小混混還想殺我呢,如果他繼續和那些家伙混在一起,以後也完蛋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問過他了,他說是那些人逼他的,他現在已經沒有理那些人了,你干麼老是懷疑自己的弟弟,他有那麼壞嗎?”

    “我有那麼壞嗎?”

    兩人四只眼,等著她的答案,她想也知道不能夠爽快的回答是,如果她真的那樣說,在梁家才真叫作罪大惡極。

    她這小弟是梁家的寶,她媽媽的寶,數落不得的。

    “媽,孩子不光是寵就行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管好自己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對咩,你管好自己就好了。”梁乙軒仗勢欺人,像個應聲蟲,重復母親責難她的話語。

    “你再多嘴我就扁你!”

    “媽,梁乙真要扁我啦!”梁乙軒惡人先告狀,膽小如鼠的躲到母親的羽翼下尋求保護。

    “干麼?造反了啊!”

    梁乙真無奈的收回自己的手,訕訕的說︰“手酸,運動一下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快點把衣服燙好,今晚沒做好別睡覺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啦。”

    “快樂洗衣店您好。”電話來了,她媽媽接起電話,聲音變得很溫柔,轉變的速度絕對是快到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。

    半夜兩點,話筒的一端,郢晨心趴在床上,兩只腿一上一下的晃動著,為了防止腳指頭剛上的指甲油糊了,指縫間還夾著撐指器。

    話筒的另一端,梁乙真不住的打著哈欠,覺得傳進耳朵的聲音就像是催眠曲。

    好奇心有的,但力量卻不足以趕走她身體里的睡蟲,地命沒郢晨心好,躺下來前她一直在工作,所以上床唯一的目的就是睡覺。

    但郢晨心不同,她上床有很多事情可以做,躺著美容、看雜志、吃零食,或者听听浪漫的音樂,再不就是打電話聊八卦到天明。

    “我們一整晚都在談你。”

    “我有什麼好說的,你總不會連我騎著小綿羊跑遍大街小巷的事情也扯出來當話題吧?”閉著眼楮養神,她聲音有氣無力的。

    九點多的時候她很想知道胡宇笙和郢晨心的約會發展過程,然後每隔一個小時,好奇心就喪失一些些,到現在,周公早戰勝了好奇寶寶,她覺得睡覺比較重要。

    “對了,是你告訴胡宇笙我不喜歡花的吧?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

    “果然是你,你竟然出賣你的好朋友,別忘了是我拜托你當臥底的耶,怎麼你反而扯我後腿啊!”

    “不是那樣啦,我是在幫你。”

    “幫我?強詞奪理。”

    “是真的嘛,你想想,如果他每天送花給你,你的鼻子受得了嗎?我叫他不要送,是怕你的過敏更嚴重,這不是幫你是什麼啊?”

    這麼說好像也小有道理,“好吧,這件事情就不和你計較,下次絕對不可以這樣出賣我喔,要記住,你是臥底,臥底你知道吧?要多觀察胡宇笙的一舉一動,然後向我報告。”

    “是,我知道。小姐,那我可以睡覺了嗎?”

    “你真的那麼累嗎?”

    “當然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啦,饒過你,你去睡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掛了喔,晚安。”

    “等一下!”

    還等一下?!“別等了啦,再等下去天就亮了啊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要告訴你,胡宇笙對你的工作能力很滿意。”

    “喔,那表示我可以繼續當你的臥底,很好啊。”睡覺比較重要,她迫不及待的問著,“我可以掛了嗎?”

    “好啦,晚安。”

    這回說什麼也不等一下了,梁乙真飛快的掛上電話。

    可是她命就是沒那麼好,電話掛了不到五分鐘,才正淺淺入睡的她,又被電話聲給吵醒了。

    “厚!現在是怎樣啦?!”

    本不想理會的,可是外頭已經傳來她媽罵人的叫囂,“梁乙真,你到底要不要讓我睡覺?”

    “好、好,對不起。”飛快的接起,她沒好氣的對著話筒低咒,“郢晨心,你要害死我是不是?現在是半夜兩點半耶!”

    “助理……”

    “助理?”郢晨心干麼叫她助理?腦袋還沒有回過神來,電話那端又傳來叫喚,這回粗啞的聲音傳達到中樞神經,叫醒她的腦細胞,讓她清醒了些許,“總裁?”

    “來接我。”

    “什麼?”

    “我喝醉了,快來接我。”

    這男人是不是醉胡涂了啊?半夜兩點多,叫她這個女孩子去接他,有沒有搞錯?

    怕他不夠清醒,粱乙真還特地提醒他時間,叮是他不听解釋,只是丟了一句話給她——

    “不來接我我就開除你。”

    粗話快要出籠了,可是“開除”兩個字—塞進腦袋,她只得認命的把話吞回肚子里。

    唉,她絕對當不了現代陶淵明,絕對要為五斗米折腰,有苦也要當吃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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