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怒堡主 第三章
    房間里的大床上,幾十雙眼楮正盯著昏睡中的龍嘯天。

    沈默詭譎的氣氛中,有人心情嚴肅,有人想笑卻不敢笑,有人嘖嘖稱奇,有人則擔心會出人命,每人心思各異,但矛盾的心情卻是一樣的。

    大伙兒圍在床榻旁,盯著那熟睡的面孔好一會兒了,卻遲遲沒人敢真的叫醒龍門堡的龍堡主。

    “怎麼辦?”

    “什麼怎麼辦,當然是叫醒他。”

    “施姊姊說只要將這藥草給龍大哥聞一聞,就會醒過來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麼……要給他聞嗎?”

    眾人又恢復了沈默,除了大眼瞪小眼,沒人敢建議。

    “我怕堡主醒來,會氣得想殺人。”

    “豈止殺人?恐怕會把整棟屋子給掀了!”

    “那……到底要不要叫醒他?”

    “最好不要,反正等藥效一過,堡主自會醒來。”

    “你要他昏睡半個月?別開玩笑了,半個月不吃不喝不拉不尿的,活人也會變死人好不好。”

    “不然先讓他昏睡三天,趁他體力虛弱時,向他解釋施大夫並非玉靈宮的妖女,解除這場誤會。”

    “爹,這樣不妥啦,若不趕快叫醒龍大哥去跟施姊姊賠罪,萬一耽擱久了,龍大哥的一生就毀了。”

    說了半天,叫醒他也不是,不叫醒他也不是,大伙兒除了干瞪眼,沒人拿得定主意。

    “到底怎麼辦?”

    問題,又回到原點了。

    王員外、常總管、楊忠、趙杰,以及王員外的獨生女兒王婉清,五個人的目光再度汗顏地回到那鼾聲大作的面孔。

    罷毅立體的五官上,劍眉飛揚,鼻梁挺直,嘴巴性格,英俊還是很英俊,但是多了“奸夫”四個大字。

    試想,武林中人人敬重的龍門堡大堡主,被一個默默無名的姑娘家迷昏,不知用什麼墨水在他臉上寫字,擦不去又洗不掉,若是傳到江湖上,豈不英名掃地,從此被天下人恥笑?

    死,對大丈夫來說並不可怕,但是被笑死,卻會讓一個鐵錚錚的男子漢,從此掉入萬劫不復的地獄。

    楊忠和趙杰兩人冷汗直冒,雖然慶幸自己沒有被那位施姑娘在臉上寫字,但也是打了個冷顫,他們先前聞過解藥之後便清醒過來,和大伙兒一塊在床邊想辦法。

    經過一番掙扎商量,大伙兒終于有了共識,為了龍嘯天的“面子”著想,還是叫醒他吧。

    為了以防萬一,王員外把所有武功底子較好的護院壯丁全招來,他深知龍嘯天暴怒的性子,所以吩咐他們只要龍堡主一激動,就要全部人上前架住,免得他沖動之下做出對施姑娘不利的事。

    部署好之後,王員外在眾人目光鼓勵下,作了個深呼吸,將解藥悄悄移近賢佷的鼻子。

    不過片刻,床榻上的人有了動靜。

    龍嘯天緩緩蘇醒過來,他因為一股刺鼻味而嗆咳了幾聲,然後意識漸漸清明。

    “賢佷,你醒了。”

    龍嘯天坐起身,刺骨的頭疼令他濃眉緊蹙。“我怎麼了?”藥性剛退,他的神智還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楊忠小聲提醒他。“堡主……您昏迷了一會兒。”

    龍嘯天頓住,猛然挺起身子,喝問︰“那妖女呢?”

    在場的人,一致很有默契的開口,有的要他不要激動,有的說這是一場誤會,接著有人開始訴說這場誤會的始末,大伙兒七嘴八舌,口沫橫飛,沒有冷場,沒有中斷,反正目的就是讓他听明白,並且體諒,這真的真的是一個很大的誤會。

    當眾人解釋完後,全屏氣凝神地盯著他,嚴陣以待中。

    龍嘯天望著大家,沈吟半晌後,才緩緩問道︰“她不是玉靈宮的人?”

    “賢佷,若她是玉靈宮的人,咱們都要遭殃,便不會坐在這里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,龍大哥,施姊姊若是壞人,為何沒乘機殺你,反而把解藥給你呢?由此可證明,她不是那可怕的妖女。”

    “堡主,我們也是聞了施姑娘的解藥,才醒過來的。”

    龍嘯天沈吟了會兒,臉上難掩詫異。“她真的是大夫?”

    王婉清忙點頭。“施姊姊醫術很高明呢,要不是她,我現在恐怕還躺在病榻上,更別說在這里跟大哥說話呢。”

    龍嘯天其實也發現了義妹的臉色比以往好很多,向來蒼白的臉蛋有了健康的紅潤,而且倘若妖女要害他,該用毒藥才是,但他暗暗運行內力,發現自己確實沒有中毒的跡象。

    “這麼說,是我誤會人家了。”

    眾人點頭的點頭,附和的附和。

    “誤會一場、誤會一場。”

    這中間雖然有些事情,龍嘯天依然不解,但可以確定的是,那女人並非毒蜘蛛黑寡婦。

    他沈吟半晌後,抬頭問眾人。“她在哪?”

    “龍大哥,你……你要找施姊姊是要……”

    “既然是誤會,我得向人家道歉才是。”

    大伙兒一听,立即轉憂為喜。

    “賢佷,你願意向施大夫道歉?”

    “當然,是佷兒先冒犯人家,一人做事一人當,既然錯在我,我絕不推托,理當認錯。”

    “好,好,說得好,敢做敢當,是大丈夫的行徑。”

    眾人連連點頭稱贊,他們本來就希望堡主能夠願意去向人家姑娘道歉,他自己提出來就太好了,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得先解決。

    “賢佷,你願意去賠罪是很好,但有個問題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麼問題?”

    “哈哈,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問題。”

    “就算大問題,也可以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,大家說對不對?”

    “對、對,龍大哥是見過世面的人,一定沒問題。”

    “對、對,咱們堡主心胸寬大,肚里能撐船。”

    “對──”

    “對──”

    “對……”

    對了老半天,只見眾人笑容滿面,卻沒人說出是什麼問題,龍嘯天的兩道劍眉擰出威嚴,命令道︰“有話直說,不要拖拖拉拉。”

    眾人你看我,我看你,面面相覷後,一起做了個深呼吸,由最受義兄疼愛的王婉清來揭曉謎題,將一把銅鏡,緩緩舉到龍嘯天的面前……

    奸夫,清清楚楚的映照在銅鏡里。

    現場氣氛,安安靜靜的連屁都不敢放。

    隨著那威武剛冷的面孔逐漸冒出青筋,大伙兒的心髒也跟著緊張糾結,彷佛時光停止了許久,漸漸的,那泛黑的神色緩和下來,冷硬的線條也變得柔和些許,龍嘯天嘆了口氣。

    “這也難怪,人家會想報復也是應該的,我不會跟她計較。”

    眾人大大松了口氣,吊得老高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,抹抹汗水,額手稱慶,天下太平,天下太平!

    “擦掉就好了,沒什麼大不了。”

    窒息!

    龍嘯天以袖口抹抹臉上的字,橫著擦,直的擦,擦了老半天,別說沒擦掉一個字,連顏色都沒褪。

    他的眉頭越皺越深,疑心也越來越大,緩緩望向所有人。“為什麼擦不掉?”

    王婉清吞了吞口水,心驚膽跳地回答︰“其實……這就是問題所在,那四個字……是擦不掉的……”

    稀薄的空氣中,再度彌漫危險濃烈的殺氣,龍嘯天眼角抽搐的面孔,爆起一根一根的青筋。

    “臭妖女!”

    在他暴跳起來沖出去之前,早已在一旁待命的眾壯丁全飛撲上去,層層迭迭的,在他身上撲了個迭羅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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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灶房里,施藥兒將藥草重新調配,放入藥鍋里;每日她都得親自煎煮藥材,為王婉清治病。

    先前熬好的那碗湯藥,給那大猩猩一搞,害她又得重新熬煮。

    她將何首烏、人參、麝香、茯苓、芝草等等,以精細的比例調和一起,再加上她自己煉制的丹藥,溶入滾燙的熱水里。

    她身上帶有百多顆藥丸,每一種味道不同,顏色各異,她能一一熟記,絕不弄錯。王婉清每一日的膳食,都要經過她指定,什麼食物相克,什麼食物有助益,她都親自檢查,絕不能有差錯。

    要熬制這湯藥更是馬虎不得,每一個步驟都要控制得當,所以她絕不假手他人,這熬制湯藥,講求的是專注和心平氣和。

    當她好不容易靜下思緒,將滿副心思放在湯藥上時,身後傳來咳聲,擾亂了她的寧靜。

    她回過頭,那魁梧的身影正佇立在門口,一雙湛睿的眼牢牢鎖住她的人。

    施藥兒警戒地瞪著對方,打算只要他敢有任何不利于她的舉止,便要施放迷藥。

    龍嘯天一跨進門檻,她便立刻退後一步,原本寬大的屋內因為他的介入,突然變得十分狹窄,令她沒來由的緊繃。

    “我是來道歉的。”

    她瞪了他好一會兒,什麼話也沒說,便繼續做自己的事,不予理會。

    龍嘯天見她不答話,又重復一次。“我說我是來道歉的。”

    施藥兒僅是冷冷地回了一句︰“我不想跟對天鬼叫的聾子說話。”

    聾子?對天鬼叫?

    龍嘯天呆了呆,劍眉蹙起,一時搞不懂這話什麼意思,不一會兒便恍然大悟──對天鬼叫意指嘯天,龍被她說成了聾子,人家是拐個彎來罵他。

    龍嘯天原本要發怒,但隨後想到大伙兒對他說的話。

    “冤家宜解不宜結。”

    “大丈夫拿得起,放得下。”

    “是英雄好漢,就別跟女子一般見識。”

    “反正你也罵人家女魔頭、妖女、狐狸精等等難听的字眼啊,人家才罵你一句奸夫,說起來還是人家吃虧呢!”

    “而且別忘了,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喔。”

    最後那句救命恩人,成功的將他怒火澆熄。

    當大家告訴他,原來他先前重傷時,是施藥兒救了他,一開始他還不相信,但是鐵證如山,而且那些證據就在他身上,想賴都賴不掉──他身上每一條傷疤,都有縫補的痕跡,尤其是臂膀和大腿,各有一圈疤痕。

    龍門堡請來的高大夫曾說他身上的傷口被人縫補過,此人醫術之高超,恍若華佗再世。

    他一直不曉得是誰醫治他,重傷那幾個月,他幾乎在高燒昏沈中度過,現在仔細想來,自他有印象起,似乎只有她陪在自個兒身邊,並無他人,但由于他當時全身是傷,一直處住緊繃的狀態,加上這女人老給他吃一些有的沒的鬼東西,令他全身痛楚難當,所以他才會認定對方是妖女!

    如今前前後後,將一些細節仔細推敲深想,確實有諸多矛盾的地方。他先前受的毒傷、劍傷、刀傷,全都愈合,連被砍斷的手腳也都接回身上,還動作靈活得很。

    他不會只听人一面之詞,但是當這些敘述完全吻合自己的情況時,他也不得不信了。

    與她先前對自己所作所為一比較,區區罵個幾句又算什麼?就算她迷昏他,在他臉上寫字,都不能掩蓋她盡心盡力將他救回的事實。

    龍嘯天暗暗慚愧,不管人家姑娘對自己做了什麼,都不該有怨。

    他是大丈夫,是正人君子,還是龍門堡的堡主,絕不能傷及無辜,更不能打女人。

    想通這點後,他再也不生氣,並認定了不管她如何羞辱自己,都絕不會計較。

    “大家已經告訴我,原來我的傷是施姑娘治好的,在下莽撞,誤會了姑娘,三番兩次對姑娘無禮,姑娘若要責罵,甚至砍我一條胳臂或一條腿泄憤,我龍嘯天絕無怨言。”說著,將結實有力的臂膀橫在她眼前,表示他是認真的。

    她瞄了那手臂一眼,淡漠的神情找不到一絲波瀾。

    道歉的話,誰都會說,她絲毫不為所動,冷冷道︰“我要你的胳臂和腿做什麼?我又不是妖女。”最後兩個字說得特意,頗有諷刺他的意味。

    對于先前他罵自己是妖女、女魔頭、甚至婬婦,她無法釋懷,一點也不想跟他說話,遂轉開臉,下逐客令。

    “我還得煎藥,若沒事,公子請回吧。”

    她以為冷淡以對,這人自然會自討沒趣的離開,但就在她以為兩人已無話好說時,身後突然傳來的刀劍出鞘聲,令她一怔,納悶的回過頭,這一瞧,可把她嚇呆了──

    他的手臂鮮血淋灕,只剩下一截,另外一截手臂躺在地上。這男人,竟然斬斷自己的手臂!

    “我龍嘯天說話算話,絕不食言,在下的手臂和一條腿是姑娘救回來的,現在砍下來向姑娘賠罪。”說著,還打算繼續把自己一條腿也斬下來。

    “住手!”

    她低呼,人已搶到他面前,迅速從錦囊拿出一個瓷瓶,將藥灑在傷口上;這是止血散,可以暫時將血液凝結,避免大量失血。

    然後她將地上的手臂撿起,也灑上了粉末,隨手抓來菜籃放進去,不由分說地抓著他往外拉。

    “姑娘?”

    “閉嘴!不準說話!”那張冰霜似的玉容,難得浮起怒紅。

    她很火大,火大他魯莽逞強的行徑,隨隨便便就把她辛辛苦苦治好的手臂給砍下。

    這家伙知不知道她為了救他,多少個夜晚都沒合過眼?又不是每個人像他一樣擁有強大的生命力,要把砍下的手腳接回去,並且完好無缺,還要能行動自如,這得看個人的造化,她又不是神仙,哪能說治好就治好?

    這男人當在切豬肉嗎?居然連個眉頭都不皺一下,都快把她氣死了。

    施藥兒拉著他往西廂走去,腳下沒有片刻停留,比他還急,而他則好奇地盯著那眉頭揪緊的容顏,玩味她的反應,沒有抗拒的任由她拉著。

    他們來到梅院的一間房,這是王傅君為施藥兒準備的客房,清淨而雅致,並有專人服侍。

    一跨進廳里,施藥兒立刻吩咐丫鬟小翠和桃兒。

    “妳,去燒熱水;妳,把我的藥箱拿來。”

    兩名丫鬟一見到龍嘯天血淋淋的手臂,全都花容失色,一時嚇傻了眼。

    “快去!”施藥兒的命令,讓她們猛然回神,這才忙著應聲。

    “是、是!”

    施藥兒一邊吩咐,動作也沒停,命他坐著,立刻著手處理他的傷口,動作熟練,一氣呵成。

    龍嘯天斷了手臂,並非不疼,但練武之人,忍耐功夫自是比一般人高,何況他又是男人,就算痛徹心肺,咬咬牙就過去了,跟斷臂比較起來,他反而更在乎佳人嬌容上的那抹擔憂,這讓他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。

    “你還笑?不疼嗎?”

    “疼,但忍得住。”

    她白了他一眼,與其罵他,不如省省口水辦正事要緊。

    桃兒將她的藥箱拿來放在桌上,施藥兒打開箱蓋,拿出針線,點燃油燈,將銀針在火上烤,接著從木桶里拿出他的手,桃兒一見著那手臂,當下兩眼一翻,暈倒在地。

    “施姑娘,熱水來了。”

    “擱在一旁,沒妳的事,可以退下了,順便把地上那個拖走。”

    小翠不敢有誤,反而覺得得到特赦,畢竟眼前的畫面對她們而言太血腥了,當下忙應著,拖著地上的桃兒,急忙退出去。

    龍嘯天突然收回手臂,讓施藥兒怔住,繼而眉頭蹙起。

    “你做什麼?快把手放下呀!”

    “在下不能讓姑娘醫治。”

    “你又在發什麼神經?”

    “除非姑娘原諒在下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趕快讓我縫回去,誤了時辰,就治不好了!”

    “不,若姑娘不原諒在下,龍某寧願少只胳臂。”

    “我原不原諒,有什麼重要?別說廢話了,快擱上來!”

    “不,除非姑娘肯原諒在下。”他非常堅持,嚴肅的神情擺明他是認真的。

    施藥兒又氣又急,銀牙咬了咬。“你再不听話,我可不管你了!”

    “不打緊,這是在下應得的懲罰,在下甘心承受。”

    這人的腦筋是石頭做的嗎?怎麼這麼固執啊!她原不原諒又如何?她都願意幫他治療了,還在死硬脾氣堅持什麼?

    她大可不必理會他,就讓他的手臂壞死好了,反正不關她的事,偏偏向來平靜的心,竟被這個頑石給打亂了。

    拿他沒辦法,她只好松口,沒好氣地說︰“我不怪你了,行吧。”

    一听到她親口說原諒他,那張凜冽嚴肅的面孔,竟厚臉皮地咧開得逞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多謝姑娘寬大為懷,原諒在下。”他站起身,本要拱手一揖,但少了一只胳臂,無法行禮。

    “還行什麼禮,快坐下!”

    “是,謹遵姑娘命令。”

    那嗔怒的嬌容,反倒讓那張花容月貌更增風情,怎麼看都好看,令他目不轉楮,痴痴地瞧著。

    能換來她的關心,斷一只胳臂也值得。

    也虧得這件事,讓他有機會拉近兩人的距離,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,細細欣賞她的容貌。

    那精致的五官,彷佛天工雕琢似的,比那五月的荷花還要月兌俗出塵,容色照人。他真傻,怎會糊涂到認為她是玉靈宮的妖女呢?

    二弟說的沒錯,只要見到本人,就曉得她絕對不是玉靈宮的人。

    她細心為他醫治的專注神情,勝過任何特意賣弄風情的嬌姿美態,那十根青蔥指踫在他的肌膚上,令他憶起那日,她也是用這雙手為自己醫治,與上回不同的是,他有機會見到她卓越的醫術。

    那些曾被她折磨的苦痛,他全忘得一乾二淨了,眼中只剩下她的溫柔。

    他曾經發過要將對方碎尸萬段的毒誓,早已煙消雲散,他甚至覺得,能被那雙白玉凝脂般的芙蓉手模過,是一種享受……

    好不容易將他的手臂縫回去,施藥兒總算松了一口氣,始終緊擰的眉心,也得以舒展。

    她抬起的眼,剛好接收到另一雙灼熱的目光,不避諱的讓她曉得,他一直在觀察她,令她不由得斂下眼簾,避開那炙人的眼神。

    “這三天,萬萬不可移動這只手。”

    “妳說不動,就不動。”

    她白了他一眼,繼續命令︰“傷口縫合的地方,前幾天會很癢,千萬不可去抓。”

    “妳說不準抓癢,就不抓癢。”

    她很想板起面孔,維持一貫的冷淡,但不知怎麼著,薄薄的臉皮有些兒熱。“如果抓破了,傷口發炎,我可不管。”

    “妳說不管,就不管。”

    她禁不住昂氣道︰“你到底有沒有听進去。”

    他點頭,說話的語氣像在發誓。“听,都听妳的。”

    這人讓她哭笑不得,想罵又罵不下去,反倒被瞧得全身不自在,不禁自問,自己是怎麼了?竟沈不住氣。

    “把這吞下去。”她將一顆藥丸遞給他。

    毫無猶豫的,龍嘯天拿了就往嘴里丟,吞進肚子里。

    她故意諷了他一句︰“你不問那是什麼?不怕我又下迷藥?”

    他不以為意,卻笑得開懷。“現在不管姑娘給什麼藥,就算是毒藥,我也會吞下。”

    她緊閉著唇,什麼都不說,只是沒好氣地瞪他。

    這人明明痛得雙唇都發白了,還在談笑風生,換作其他人早痛得暈死過去,最氣的是自己居然因為他這句話,而莫名感到耳根臊熱。

    龍嘯天痴望著她,沒多久,便感到眼皮沉重,心中恍悟,她給自己吃的是會睡覺的藥。

    “你需要休息。”她道。

    他沒有多問,而是以信任的笑容回報她的體貼,在閉上眼之前,貪婪的將那縴細絕俗的容顏,深深刻劃在腦海里。

    待床上的人兒終于安靜睡著後,不只施藥兒松了口氣,躲在窗外的五個人,更是癱軟了身子,頻頻捏了把冷汗。

    “呼~~嚇死人,還以為要出人命哩。”

    “他們兩人應該沒事了吧?”

    “希望如此,不然我這把年歲了可禁不起驚嚇哪。”

    “老爺可要多多保重呀。”

    “嘿,堡主這一招『壯士斷腕』,可真不是蓋的。”

    “還說哩,要是堡主有個閃失,咱們回去如何交代?”

    “既然沒事了,大伙兒走吧。”

    沒人有異議,于是,王員外、王婉清、常總管、楊忠和趙杰,五個鬼鬼祟祟的影子,躡手躡腳的離開,留給那兩人安靜不受打擾的空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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